给总理的一耳光

——德国六八革命的去纳粹化

2016级  李童

一.六八革命的背景

估计很多人都读过《艾希曼在耶路撒冷—一则关于恶的平庸性的报道》。在此前，人们看到集中营的图片或者场景时，从心理上讲倾向于把纳粹描写为恶魔，他们多么凶残、如何凶残，外表都是看不出来的。一句话概括就是，一般人跟纳粹没关系。而这本书让人突然意识到，原来其实每一个德国人都要为曾经的罪行负责。而在对艾希曼的审判之后，法兰克福出现了针对这种犯罪的系列审判。这场审判前后有20个月，尤其是对当时的知识分子产生了很大的影响。这是六八革命发生的一个原因。

还有一个原因——年轻一代成长起来了。在二战期间还是小孩的这批人，现在开始明白事理了，他们突然发现纳粹德国这段历史不清楚，谁是凶手啊？这些人干了什么事？他们开始追究这段历史，开始拷问自己的父辈。

二．六八革命，左派的崛起

在德法两国，六八革命可以说是西方的文化大革命。从某种意义上讲，他们也的确有些受到中国文革的影响。根据最近德国西门子做的一项民调，在德国，知名度最高的一批中国人中，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毛泽东。六八革命体现了反传统反建制的特点，他们喊的口号是要求社会民主化、开明化。通常意义上，人们认为四五年是德国历史的转折点，而实际上六八年才是德国社会真正的转折点。基本上可以说，四五年到六五年的20年，德国人都不问政治，闷声搞建设，所以他们创造了经济奇迹。如果不联系到这个原因，从表面上看五六十年代的德国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又重新站起来，社会和谐、人们幸福，会让人觉得这是个很理想的国家。而实际上，一些学生发现了德国社会的问题，他们拷问司法系统，拷问教育系统，拷问警察系统，然后回家再拷问自己的父母。举个例子，醒悟比较早的图宾根大学，在学生的强烈要求下，教授们被迫在六五年的冬天开系列讲座，讲德国的精神生活和民族社会主义，也就是和纳粹的关系。当时也有保守派出来进行反击，比如当时汉堡大学信息所的所长，在德国最大的周报《时代》周报上专门为大屠杀辩护。他认为希特勒不是屠犹，他说希特勒杀犹太人是平常意义上对犹太人的宣战，大屠杀可以说是战争的结果。他的言论又引起了轰动。

再比如，六八年以前，德国的教授外表是很传统的，他们一上课全是西服革履，六八以后才慢慢地变了。当时德国像现在的中国这样，毕业的时候要戴博士帽、穿袍子，但德国现在没了这种传统，这也是六八革命的结果。当时的学生针对这个情况，说了句名言：“教授的袍子底下散发出上千年的腐朽气息”，现在的学生就要扫除这些腐朽。还有一些学生开始反思法西斯问题，然后就直接进入马克思主义理论了，最后喊出的口号是：资本主义是法西斯的温床，必须消灭资本主义。在这个情况下，当时的法西斯理论研究突飞猛进。保守派被学生刺激之后，就露出法西斯的面目了。当时有一位著名的教授对学生就喊，你们这些人全都应该进集中营。他说出了希特勒的语言。

三． 去纳粹化的小高潮

最后，在思想解放运动的推动之下，这些学生开始严正清算历史。在法兰克福审判上发生了著名的“克拉斯菲尔德的一记耳光”这件事。克拉斯菲尔德是一位当时激进的学生。在1968年11月7号，当时德国的执政党基民盟的党代会上，克拉斯菲尔德冲过去给党主席—也是当时的总理基辛格—一巴掌。现在这位老太太写了厚厚的一本回忆录，其中讲了这件事。作为一个觉醒的学生，她突然发现，基辛格在纳粹德国时期是纳粹外交部下属的广电局的局长。我们的总理竟然是纳粹高官！因此她突然想，一定要打他个巴掌给世人看。这巴掌打得很响亮，全世界都知道了。当然因为这一巴掌，德国人当时不会原谅她。她后来被起诉判刑，判了一年，后来减为4个月。但是整个东方集团都因为她的举动一片欢呼。她当时去了东德，后来还跟朱可夫元帅跳舞（_(:з」∠)_）。整个东方阵营很欣赏她这个行动，当时的情况让人感觉，反纳粹成了东方集团的事儿了。

当初克拉斯菲尔德是被判刑的人，现在她是什么地位？2012年的时候，她被德国的左翼党提名为总统候选人。2015年，联盟德国终于给她颁发了铁十字勋章，算是联邦德国也认可她了。而克拉斯菲尔德她的身份很特殊，她嫁了法国人，后来她是法兰西公民。

从对她的待遇就可以看出德国人对待左派态度的演变。德国给她的铁十字勋章，可以说是姗姗来迟，但是也表明了德国的一个态度，德国的去纳粹化的逐渐深入。

（整理自黄燎宇教授于2017年1月6日的讲座《说不尽的奥斯维辛——从媒体风波看德国历史的复杂性》）